受姬友的怂恿和蛊惑参加了今年菅原孝支主题为“甜品”的生贺企划，看着给出以供参考的高大上的甜品选题列表，我感到深深的无奈和窝心，实在是不知道选择怎样的甜品构思怎样的故事。
后来我挑了“麦芽糖”，是因为想起了小学时代的某一个同桌。
——以下记忆基本会有偏差、美化，如同桐野夏生在《杀心》中说的那样：“时间久了，记忆往往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美好的东西，刻骨的恨变成怀念，强烈的爱也变成怀念，用现在的言语表达不了当时的心情。”
我曾自诩绝对不会忘记曾经成为过同班同学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昨天深夜躺在床上打捞回忆数秒仍然没有想起这位同桌姓什名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不得不服老的、臣服于时间的石榴裤脚下的无奈。当然随后我还是想起了这位和我有过短暂同桌关系的小学同学，他姓秦，我们姑且称他为阿诚——请把诚哥的形象从脑海中去除。
阿诚是一个普通的调皮捣蛋的孩子，长得有一点点像猴子，古灵精怪的那种。因为小学一些特殊的关系，后来从本校其他班级转到了我们班。因为不好好学习又很喜欢捣乱而没少被叫过家长。阿诚的妈妈是一位高个的、身形瘦削颀长的女人，我记得她被班主任叫到学校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麦芽糖过来，甚至她到我们班上找阿诚的时候，还塞了一块在我嘴里，很热情地说很好吃的你尝尝。印象里她甚至还给了我一小袋。
一小袋麦芽糖。白色的，一块一块，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食品袋里。
我对于童年里麦芽糖的记忆并不算多，基本都是来自于阿诚的妈妈。对于麦芽糖的味道也早已不甚清晰，只是依稀记得大约是没有什么过分的甜味的东西，这样一块含在嘴里，慢慢地化掉，随着口水一起被咽下去。
后来啊我们就知道了，阿诚的妈妈原来是卖麦芽糖的。
我在我们那个很小很小的区的某一个“小商品市场”的那条路上又见到过阿诚的妈妈。最少两次，最多三次——或者是四五次，不会再多了吧？阿诚的妈妈坐在一个小推车的后面卖麦芽糖，推车的上面放着一袋一袋装着上次在学校吃到过的差不多的麦芽糖。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没有上前去打过招呼的，但是我如果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遇到她的话，应该是有上前去闲聊过，因为我记得阿诚的妈妈卖的糖是十块钱一袋，并且她好像似曾相识地拿了一块热情地塞到我嘴里。
以上基本是我根据零碎的记忆整理出来的，关键词是：阿诚的妈妈、学校的同桌、塞到我嘴里的麦芽糖、放着一袋一袋装着麦芽糖的小推车。
记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阿诚的妈妈是个温柔的好女人，有那么一些符合我对于淳朴劳动人民的幻想。
虽然幻想毕竟只是幻想。
因为年少的时候的我，大概对于那些不是蹲在办公室或者相似的地方上班的人——比如推着小推车不固定地点卖麦芽糖的阿诚妈妈，会有一些莫名的同情心。
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但是我这种泛滥的同情心，实在是没有任何用处。为什么会因为别人在卖麦芽糖就会产生所谓的恻隐之心啊？无论别人是不是赚得盆满钵溢或者是仍然清贫，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才对。阿诚的妈妈只是在卖麦芽糖而已。我对于我的这种心底一闪而过的泛滥的同情心至今不能理解。最近甚至还重现了一次。
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假日，跟前男友出门的时候误入了一家日式料理店，服务员小姐说这里是自助，价位有200+、300+、400+一位。我们当时有些懵逼，因为即使是最便宜的价位对于学生党而言还是有一点高的（如果有觉得不高的亲故们，「不是很懂你们资产阶级.jpg」，请问你们缺腿部挂件吗？比如兔毛靴子什么的？）。如果是现在的我，如果有觉得自己负担不起、有想要换一家店的想法的话我会选择友善地出去的，虽然当时我们没有这样做，还是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看着菜单点了一些。
啊那家的天妇罗还有蒜蓉扇贝还有烤金针菇以及焦糖布丁都非常好吃。
后来我们回到对面的那家商场准备看电影的时候，商场透明玻璃门里面有一位矮矮的老太，看上去是负责商场保洁的工作人员，拿着塑料袋让进门的人把雨伞装起来以防污染地面。那种塑料袋很细长，长柄雨伞似乎比较容易装进去，但我拿着的是折叠式的雨伞，她装得很吃力。刚挥霍掉前男友的三位数的软妹币——即使非我本意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一家日式料理店就这样走了进去——又见到这种特别普通的甚至有些稀松平常的场景让我心里莫名涌起一些愧意，有点百感交集。
我很小的时候，听妈妈给我讲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听到落泪，却还想要再听几遍。后来对于世界上那些无能为力的事情、爱莫能助的人群，学会了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当然，古语里“穷”并不是讲贫穷，是说穷困、不得志的意思。
很奇怪吧，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没有自己的收入支撑，却总是关注在意着这些看似离自己的生活分外遥远的事情。
我知道生命无常世事难料。我曾经作为院系青年志愿者代表，在新志愿者入队宣誓的时候宣称着“每个人都只是一束微弱的烛火，即使燃烧自己也只能在黑夜中划开一片细微的光芒。然而同样执着的大家聚集在一起起来也一样能照亮黑暗。只要有一支火焰在燃烧，就能星火燎原，引起志同道合者一同加入到志愿者团队中来。志愿精神就是这样薪火相传。我心中想要去支教的愿望也愈发强烈，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因为我们而有一点点不同。不管结局是什么，我们都在努力地一次次做出改变。这样温柔的付出，给别人信任也给自己力量，才成就了我们一路上景致盎然”这样的话，仅此摘录，不作评价。虽然我当时真的是这样想，并且用银魂式中二宣言、一腔热情地想要做好志愿工作的。
空有恻隐之心是绝对没有用的。同样是在年幼的时候和父母去东园饭店的小窗口买面食，准备走的时候有一个收垃圾的老太太拖着一个麻袋到卖包子的窗口举着两毛钱的硬币问两毛钱能买到什么。店员小姐说什么也买不了。老太问一个馒头呢。店员说四毛钱。那个时候我的妈妈拿出几块钱让我去给那位老太，但我因为胆怯没有去，明明很想。后来她拖着袋子走了，手里举着一个馒头慢慢地吃着。
后来我时常想起这件事情，每一个细节——是麻袋不是蛇皮袋、两毛和四毛、白白的馒头——都记得非常清楚，大概是觉得，如果那个时候能过去就好了吧。
伊坂幸太郎的《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里有一句话分外贴切：“徒有满腔使命感与正义，一旦真有人向我求救，我却裹足不前。”即便因为有人出手帮助因而得到了美好的结局，也只能发出“一群无能为力人们的欢呼。”
这样的底层人民满足我对于淳朴劳动人民的幻想吗？我不知道。
后来我和前男友去看的电影是《夏洛特烦恼》，一部全靠废柴意淫的辣鸡抄袭电影，有多么辣鸡不在此赘述。但是电影里塑造了一个温柔的好女人，“满足我对淳朴劳动人民的幻想”，和太宰治《人间失格》里塑造的最后一个女朋友一样，总让我产生为什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感慨。
然后我想起了初中同学的妈妈。
这位同学因为一些复杂的、即使想要赘述也无法赘述的原因我无需花时间去想他的名字就能脱口而出，我们姑且叫他阿火。阿火的学习成绩普通程度和调皮捣蛋程度比阿诚简直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印象比较深刻的事他把班里的投影仪搞坏过——倒不如说班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没有被阿火破坏过，班主任甚至在黑板报上给阿火开过一个专栏版面，让大家写一写阿火的过失和进步，比如“今天终于背书包回家了”或者“主动去补习，没有讲话”等等。
但是阿火有一位好看的妈妈，眼睛很大卷发很长，因为阿火学习成绩过于普通和平时过于调皮捣蛋常常被叫到学校里来。我们的英语老师曾经感慨过：阿火的妈妈真好看啊，如果阿火不这么调皮成绩再好一点阿火的妈妈会更加好看吧。
在这里扯一句远的，这位英语老师曾经说过豪言壮语，大意是让我们班同学的英语成绩都能达到年级平均分（或者是某一个比较高的要求），却被我的女神前桌嗤之以鼻。我当时不以为然并且一本正经地期待着老师真的能得偿所愿，事实证明梦想永远是美好的，也永远只会是梦想。
然后我有时候看到阿火的时候就会想，阿火的妈妈真好看啊。
中考的时候我和阿火被分到了一个考场。更加机缘巧合地，阿火在我后桌。提前看考场的时候阿火的妈妈也来了，她跟坐在座位上的我说，你多照顾一下我们家阿火啊。
从小到大我一直对于作弊这件事情——包括类似于作弊的抄袭等等——嗤之以鼻，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作弊都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就算我有不会写的填空或者是选择题，在老师收试卷之前问一下旁边的学霸，或者是悄悄地在桌子上计算器上透明胶带上手上写公式答案都是非常可耻的、错误的——不管你们有没有做过此类错误的事情，错了就是要承认嘛，人又不可能永远只做正确的事情啊。更何况这还是在中考，被抓到分分钟狗带好吗。但是我对于温柔的好女人有恻隐之心——我根本不会同情阿火的啊——最后我帮助阿火作弊，把英语考试的一整个选择题的答案写在了草稿纸上撕下来传给了阿火。对了我们的座位是靠着教室门那一排的墙的，只能是说“天时地利人和”吧，条件有一点点不满足的话，我也是不会帮助阿火的。
真是泛滥而又一无是处的、百无一用的恻隐之心啊。
我特别害怕监考老师收草稿纸的时候发现我的少了一块。最后老师收草稿纸的时候只是随意叠在了一起。后来我并没有问阿火的英语考得怎样，也不知道这么一点分数对于阿火的高中填报有没有什么帮助，阿火说请我吃饭也没有请。
我内心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非常后悔。当时做的时候很冷静，顶多是心脏跳得快了一点，但是后怕是很可怕的，直至升入高中，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会惊醒，想着会不会有人发现我帮助阿火在中考的时候作弊，然后抹去我上高中的资格，给我的人生画上一个大大的污点然后全盘否定它。
——以上内容全是虚构。要是有人来问我有没有作弊过我是不会承认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我的初中我的母校都已经没有了，我是不会对初中的事情有任何坦诚相告的。
虽然我非常留恋。也曾经想要回到那个时候。但现在已经不会啦。虽然现在很糟糕，但也没有变得更加糟糕。如果想要回到过去的话，大概就回不来了吧。并不是虽有遗憾但不会后悔的程度。是有遗憾并且也很后悔的程度，但是也已经不再想要回到过去了。大概就是所谓的“现在的言语还原不了当时的心情”了吧。
本想着就拿这个麦芽糖的故事来写suga的生日企划吧，但是发觉并没有什么可写之处，作为生贺的话似乎还是应该甜甜蜜蜜一些比较好的。于是菅原生日的构思仍然没有想好。还是打开淘宝买一点麦芽糖来吃比较现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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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zuobi一事的补充：看芥川龙之介《阿富的贞操》，阿富会愿意为一只猫而牺牲自己，后来想想稀里糊涂而不可思议，“而在当时，那一切仿佛都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回想起来，我们又做了多少这样貌似愚蠢却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呢？”